第87章(1 / 2)

清观魇影记 影小匣 5760 字 2019-08-05

萧信比老夫子们还重礼,现下他左想右想都觉得萧富的行为失当,于是把筷子轻轻一搁,声音虽轻但加重了语气,再道:爹!萧富略有不满,刚要说话,一旁的宋琰道:安大人,您也罢了,李管家忠心耿耿,他的话您作何不听?

安义把胡子一吹,醺醉道:不就是有鬼吗?在哪啊?出来啊?他抬眼向天上一扫:你带走我一个儿子,今天又想带谁走啊?

安然扬起头盯着安曹氏:娘,我们让他把哥哥还回来。

安曹氏苦笑,揉了揉安然的脑袋。

宋琰:说白了,我们监察台里的人,就是揪鬼的。安大人你不管自家的事,我可不管不行,不管手痒。安义说说你爱管就管,别又是只打雷不下雨、累坏自己人却捉不住鬼。宋琰皱眉:安大人这话就难听了。安义冷笑:不知道街上的兵吏都是哪个台里的,忙东忙西,跑断了腿却还没有逮住人。

宋琰是真气了,直接道:安义!

安义:嗯?宋大人何事?

沉默了会儿,宋琰用叹气的方式把胸口里的火气舒出来,意有无奈,缓言道:前戎尉府主部尉迟令和我们蜀州又没有瓜葛,京城一道命令下来,监察台能查出什么?抓空气不成?宋婵拉了拉父亲的衣袖,提醒他:今天就不要再说这些事了。

萧富点了点筷子:不说了不说了还有,大白天的,能有什么鬼?

安曹氏轻笑:你差不多也醉了,什么大白天,这怕都是戌时了。

萧富挠了挠头道是吗?正笑着,儿子萧信把他的身子板正,要他坐好。突然,安义把桌子一拍,道:今天是我女婿的庆宴,谁也别给我说不吉利的话。就算屋子里头有脏东西,我们的喜气也要给它冲没啰。

云离靠在墙上,静静看这桌人要怎么把他给冲没。

安义对萧富道:我早就认了宋婵做女儿,如今我婵儿跟了萧信,萧信有出息,你这当爹的有功,我要多敬你几杯!萧富同安义喝酒,喝得面不红心不跳,安义却是酒意上脸,连眼睛中也有了红色。醉意更甚之时,安义的话却变少了;他兀自低头吃了一会儿菜,后莫名道:萧富,其实萧信有出息,没你什么事儿。

萧富洒然笑道:是没我什么事,举荐他的是他学生的父亲,和我没半点关系。

安义话锋又转:要我说,你就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给萧信取了个好名字。萧富当安义是酒喝多了没话找话说,只附和着嗯了一声。可安义十分认真:你们萧家几代人,个个都吵嚷着要沾一沾书香,可一个二个都守着摊子卖鱼,一卖就是一辈子。喏,听听你祖宗们的名字和你的名字,什么萧根萧茂萧富,当爹的,怀的都是开枝散叶的打算开枝散叶嘛,不读书也能开枝散叶,那还读书作甚。

萧富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眯了眯眼。

安义这话的道理着实毛躁。

毕竟萧家几代单传,祖宗开枝散叶的梦想没能实现,可见名字对萧家来说不是什么玄乎的东西。

萧富笑笑:依我看,信这个字,更适合做生意才对。

安义挥挥手,不说话了。宋琰复又向萧富举杯,道:萧信和婵儿的喜事之后,我们也没有坐下来好好喝喝酒,今天是一次,等国丧除了,萧信进京入布政府,我们再风风光光地摆一桌、给萧信践行,那是第二次。

萧富几十杯都不倒,待得安义、宋琰把目标转向萧信,萧信不胜酒力,两三杯之后就偏了偏身子,还是宋婵扶了他一把。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仆从三儿进屋来,点了几盏灯。

灯亮了不久,宋琰起身道:安大人,时候不早了,不如来日再聚。家有小喜,但国丧毕竟是大悲,喜乐过久,于规矩有损。安义正闭眼小憩,闻声,眯眼道:那各位,安府就不留你们了。

听见酒宴散席的声音,候在门口的三儿进来吹熄了几盏灯,只留两盏,以做必要的照明所用。三儿送宋琰、萧富等人出门,众人一走,昏暗的膳厅中寂静得可怕。

安然刚刚没好好吃饭,安曹氏又给他舀了一碗银耳。

安义把杯子摔在地上,冷笑道:喜乐太久?!喜乐个屁!

云离打算回诺音阁,这时,琴靳拍了拍他的肩膀:云离君,你看那儿。云离顺着琴靳指示的方向看过去,见得那里站着一个小女鬼,正打着手势,似乎是想让他过去。

第八十五章

小女鬼见云离犹豫,索性自己走了过来。她腰间拴着一柄铁钩,铁钩的银光没被微弱的灯光掩埋,清清冷冷地显现出来。走到安夫人旁边的时候,小女鬼忽然停下来,俯身,指尖在安夫人的眼角处揩了一下采泪女的惯常动作。

眼泪没有流下来,安曹氏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仍然轻轻抚摸着安然的头。安然趴在阿娘的腿上,听着安义沉重的鼻息,不知道父亲是不是还在生气。安桐离家的一年,安义的脾气变得有些古怪;前三个月骂儿子不孝,中间半年沉默寡言,后三个月则在人前强装笑颜,人后便埋怨老天眼瞎。

安义的老天包括许多东西,人神鬼三界的未知物,甚至溯及历史,涵盖了三皇五帝。然今天安义却谁也没骂,只揣着袖子愣愣发呆,神色间有颓靡之态。

宴席之后的沉寂折磨人。偌大的安府,竟然只剩下一家三口。

安义想着,平常百姓家,他这个岁数的人,都应是儿娶女嫁安享天伦了。不说成天无忧,但不至于时常落寞。

按了按额角,安义撇着嘴看了看安然,伸手在儿子的脸上揪了一下。他醉了酒,恍惚间觉得一切都是假的,连小儿子都可能不是真的。安然瞪大眼睛盯了安义一阵,胡思乱想,莫名害怕父亲生气起来罚他抄书;他思索了一番,还是没能想出父亲这是在干嘛,忙从阿娘身上蹭下来,躲到她身后去了。

安曹氏笑着摇了摇头,良久,轻声道:明天十五,我要去白隐寺上香。

安义:嗯。

安曹氏:跟我一起吗?

妻子几乎不邀他进寺上香,此时闻言,安义被蚊子叮了下似的,微微一颤。好像这是一个现在和以前有些不同了的隐喻,安义挺了挺佝偻下去的背,再闭了闭眼道:算了。后又补充道:你把安然带上吧。

安曹氏答好,侧身提了一盏灯起来,再把另外一盏递给安义,与此同时唤了三儿一声,让她送安然去睡觉。安义提着灯:你不回屋?安曹氏:我去院子里坐会儿。

结果安老爷思绪绕绕睡不着,自己搬了张凳子,也到院子里坐着去了。两人静坐无言,张叔出来给安老爷和安夫人送了把扇子,说天热了蚊子多,屋里置着驱蚊的草药,老爷和夫人还是早些去歇息为好。

安曹氏拿起扇子给安义扇风,道:你辛苦了,先回吧。张叔点点头,又向站在安然房间门口的三儿摆了摆手,这才进屋。

云离和琴靳跟着小女鬼,在膳厅门口站了许久,站到了安老爷和安夫人一句话都没有的时候。小女鬼倚在门框上,握着个瓶子,轻晃;云离知她有话要说,猜她是在组织语言,可好半天,小女鬼没能组织出什么完整的话,只低声说了一句:云离君,安公子就说你大概会来安府一趟。

猝不及防的一句,云离有种踩空了的感觉。

云离:他让你在这儿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