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 / 2)

清观魇影记 影小匣 5945 字 2019-08-05

幕遮:我辛辛苦苦当着司命君,守着司命仙境,你倒好,不干司命君的活,却摆着司命君的款,想要人就要人。云离就猜到师父得把话扯到让位这一点上来,不理她,把镜子塞进被子里面。幕遮道:为师可是有鸿鹄远志的,为师是要展翅高飞的神仙,你忍心把为师困在司命仙境里头,束缚为师的梦想吗?

云离将镜子翻正,忍心地点点头。

云离:师父,你觉得司命仙境不好,就把他让给我啊?我哪天也甩手让人,你看行不行?幕遮噎了一下,遂严肃地敲桌子,道绝对不行。云离道:哎,那就是了。你老人家想不干司命君的活,却要摆司命君师父的款,比我更不够意思。他知幕遮对司命仙境感情浓厚,凭着这份感情,就够他再多耍几年无赖了。

幕遮突然道:云离。

嗯?

幕遮感伤莫名:你找到了你爹娘,以后会不会就不要我啦。珉宥君和梓华君都是厉害人物,你随便抱一条腿,今后都不愁吃不愁穿。云离还真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缓过神,笑道:你以为把投靠爹娘说得那么难听,我就会说我才不抱人大腿吗?幕遮推了一把自己的镜子,镜子倒了,漆黑一片;过了会儿,幕遮又把镜子重新扶起来,认真道:说真的。

说真的,你现在讲这话,要是把我逼走了,我看你以后上哪儿去找我这么好的徒弟没了我,你孤零零一个人,还得活个千年万年的,多难受。云离道,你是我师父,若是活得不高兴,我还不能祝你早死,你也还得听我每年祝你,呃,长命万岁。

幕遮心头正流过一丝暖意,云离转折道:不对啊,你又没遭遇什么童年阴影重大变故,一个人快活得很,有什么孤独不孤独的。再者,你要是想时不时找人废话,何不尽早把自己嫁了?

幕遮:去你的,为师才不嫁人。

云离笑道:好好好,不嫁,那你就一个人好好呆着嘛。

幕遮这些年独自住在诺音阁,好好的一个欢脱神仙,还真的闷出了些寂寞感来。再加上徒弟消失得突然,生死未卜,她不知暗自掉过几场眼泪,大概把抚养云离以来积攒的高兴事都哭完了。

唔,不过,幕遮现下是觉得自己离不开云离了,却没预料到,等她让了位到上面去,逍遥着逍遥着,就忘了要回诺音阁探望探望徒弟了。

不是想要你陪着,做师父的,就是想知道你一切都好。

幕遮今天搭错了一根筋:那个,我以前把你关在房间里写簿子,你没恨过我啊?

云离省去了思考,淡淡道:没。

云离:但我倒发现,练的那些簿子,好像都没必要。幕遮抬了抬眉毛:怎么?云离道:司命兴许是世上最清闲的神仙,其实什么都不用做,揣着镜子各大仙境到处跑,只管伸手要仙银就行了。

不对。

幕遮回答得极果断。

云离竟然颤了一下,听她道:如果你拿到一本命簿,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写,不种因,哪来的什么果了?到时候仙君天神们看你的戏,该看什么?看人睡觉做梦不成?说到睡觉,幕遮打了个哈欠,接着道:你又哪来仙银吃饭?靠罚款不成开启师父模式后,幕遮也忘了刚才在感伤什么了,一直训到云离听不下去、把铜镜硬塞回了纳袋。

抬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苏瞳还没回来。

罗榕扣门道:云公子,要不我们先吃?

云离应了他,正要去帮忙烧烧菜,却顿住了。今早尉迟府来人请苏瞳去吃中饭,尽管尉迟令确也喜欢找他聊天、以前经常派人来请,但今天这中饭未免吃得太久了。更何况,妻子尚未调养过来,自己又被贬至低位,尉迟令这阵子哪有心情聊天?

而且,苏瞳这次走之前偏偏只说监察府有人请他过去,云离是正午饭点才从罗榕那里知道,苏瞳去的竟然是尉迟府。

云离从墙上摘下剑,冲出门,跟罗榕说他不吃饭了。苏瞳赴的,显然是不希望他知晓的鸿门宴。

尉迟府前停满了马车,大门敞开,就算云离不用隐身符咒,也能轻而易举地混进去。

今天尉迟令的岳父岳母来探望女儿,本来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见到尉迟明霜的那一刻,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他们看到女儿、触摸到女儿的手的瞬间,有种被冰封的感觉,再然后,听到明霜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便再也忍不住,摔翻桌子椅子,令下人把京城里能请到的巫师、医师都请来。

但已经过了那么多天,并且尉迟府和国师府紧紧相邻,尉迟明霜的病若有痊愈的可能,早就该痊愈了。

尉迟明霜才没有疯、才没有大病不愈,她只是向没有听过她真实想法的人,第一次完整地表达了自己的内心而已。她用不加修饰的语气和语言,同从充州赶来的父亲母亲聊了一会儿天,然后不知为何,尉迟府的仆从就被踹出去请巫医了。

前来诊断的巫医,若是第一次见到明霜姑娘,只会安慰她父母说姑娘的起色很好,姑娘心中若是不畅,在家静养几日、不见外客便可。结果是,医师巫师一批批地来,又一批批地被轰出去,尉迟明霜兀自以最自然的状态坐在椅子上,偶或想起什么话题,要和父亲母亲谈天,却见得父亲母亲连连退却,直到她觉得无趣,闭了口,两位一夜间白了头的老人才再小心翼翼地靠上来。

尉迟明霜从未像现在这么舒服过。活人的思考方式太让人心累,她而今被千万人唾弃过后,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心安理得把这种思考方式摒弃了。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巫师,对她父亲母亲说,明霜姑娘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里,可能清醒不过来了;说完这句话,老巫师被扔出了尉迟府,后来又被捡回来,挨了一顿棍子,差点折掉腿。

听闻了老巫师的遭遇,心明的人都不说真话了,觉得还不如夸赞明霜姑娘起色好。

巫医们相互告诫,于是,待得他们从尉迟府大门走到明霜姑娘的房间,不管在行医历程中持续了多少年的真心实意,都暂时替换成了虚情假意。

一个纯粹的尉迟明霜,一群有话难言的京城巫医,一对掉在噩梦里的年老夫妇,一帮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尉迟府仆从。

尉迟府的氛围诡异非常,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日常轨迹,空气被莫名其妙的阴暗气息压缩成一小块,只够维持尉迟明霜一个人正常呼吸。

尉迟令不在。

苏瞳也不在。

云离觉得自己也掉进尉迟府中粘稠的空气了。

破剑嗅到了什么味道似的,在云离腿上拍了几下。他忙把铜镜取出来,只见镜子里面出现了一颗巨大的树,树下坐着的,正是他要找的两个人。关心则乱,他在尉迟府里绕了这么大圈,没见到人影,竟然没想到问问观清镜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