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2)

清观魇影记 影小匣 5485 字 2019-08-05

姑娘走后,妇人抱歉地矮了矮身:地方大了,烦人的小事就是多那小公子先歇着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那些楞头鬼。

妇人关好门,挂着纳袋的破剑从窗子外回来了。云离置好纳袋,走心地夸了破剑一句,让它回鞘。楼下,不知缘由地出现了一具尸体,那妇人排开又怕又好奇的姑娘们,骂了几句,催她们进去应付客人。

云离倚在窗框上看,见得一七香楼的伙计把裹尸体用的布掀开了一角,同那妇人交换了一番眼神。妇人呲了口凉气,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张望了一通,忽见楼上窗子开着,忙抹了抹脸,捻着手绢冲云离摆了摆手。看对方堆笑也不容易,云离关上窗子,不再去看。实则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既然证明妇人认得那姑娘,那他就是没找错地方。

睡了一宿,云离白天上街买了一堆符纸,转头又回了七香楼。

迎来的还是那妇人:小公子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昨晚您那间房这会儿有人,不方便,您不妨先用盏茶,待会儿我再叫人帮你找找啊。

云离笑道:游园不值打算多住几天,等朋友回来。

妇人一甩衣袖,哎哟一声道:瞧我,怎么尽想着客人不好的事。来来来请进,小公子想住多久都没问题。妇人这回给云离安排的,可谓这七香楼的天子号房间,怎么看怎么豪华。云离瞬时幕遮附身,心疼银子,想要换间房;然那妇人道说生意好没办法,配合着写满坑的就是你的隐晦眼神。

被讹就被讹吧,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在上面做神仙的,更应该明白这道理。云离调整好心态,白天把自己关在房门里,照着乜秋留下的模板学画符,以备晚上出行之用。乜秋的每张符都是一气呵成,云离虽然再三练习,都达不到他那样行云流水的地步,但将弯弯扭扭的线条拼凑起来,竟然也勉强制好了了不少成品。

然后把破巫师的符咒卷起来,放进纳袋,让观清镜守着,免得自己失手把乜秋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烧用了。

夜里,云离便在那妇人的房间门口守着。

亥时,妇人把门敞开,再关上的时候,房间中传出的声音便不只是一两个人的了。

妇人道:姑娘,我知道你亲自过来一次很不方便,但这几天,有件事一直悬在我心里,我不给你说,我踏实不了。

不是说过了吗,妈妈有什么事,让我们转述就行了。

你这样贸贸然的,对我们、对你们都不好。

房间里有许多姑娘的声音,但好像都不是妇人这次特意请来的那一位。等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责备完,她好像都没有说话。妇人一遍遍地赔不是,又道:我在想、我在想我们这样子,会不会遭报应啊。

你什么意思?

不想做了?

妇人忙道:不不不,也不是。我就是嗫嚅半天,她终于把七香楼门口出现尸体的事情讲了出来,又道:我亲眼看过了,那孩子是我们送出去的。各位,你们不知道我当时那个心哦,差点儿就蹦出来了。我也不是不想做了,这里的东西,活的死的,都是姑娘您的,姑娘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去做,绝对没有半途撒手的意思。但、但我就是我就是害怕啊。

一沉静的女声:当然会遭报应。

妇人似是觉得自己听错了:啊啊?

我们姑娘说了,当然会遭报应。

你又要我们姑娘说话,自己耳朵又不好使,怪谁?!

云离想见那妇人现在的脸色肯定难看至极。

女声语速缓慢地道:如果你信死后会下阴府,那我就跟你说,你、我们,肯定会遭报应。听罢此言,妇人几乎在呜咽了:信,信啊。您又不是不知道,最近京城巫师打了许多游魂,那些游魂可不是因为我们才没有阴府的话,游魂们本该去哪?

妇人激动道:那孩子都找回七香楼了,姑娘救救我们吧,姑娘救救我们!

不是它找回来了,女声道,是有人发现了她,把她送了回来。

什、什么意思?

可能有谁猜到了,近来京城里的那些声音,都出自这里。

妇人惊恐之上再添惊恐,张着嘴,发出了些无意义声音。女声道:活着的时候,就去谋划活着的事情,死了时候,再去管死了的事情。妇人道:姑娘也是信的?喏,你不是说了么,没有阴府的话,游魂们本该去哪儿?那、那您是想说?

女声平缓道:我做这些,是想要我们家扎得更稳;你现在帮我,是要自己在七香楼吃得饱穿得暖。我们都在用活人的思维考虑活人的事情不是吗。死后受惩戒,又如何?从阴府里逃出去,做一只游魂,多自在,何必再喝一碗汤,再回来做一次人?

听这话,云离都觉得后背发凉,不知里面的人是什么感觉。

相较这位以当游魂为终极目标的姑娘来说,三界奇人的名单中,许真若要排位,多半也只能排在末尾。

下去以后,你来找我,我罩你啊。那女声并非平淡,而是冷酷,掺杂着桀骜不驯的冷酷。那妇人本想寻得安心,不料受到了更强烈的冲击,不由剧烈地喘息起来。不久,那女声又用挑起人鸡皮疙瘩的强调道:你已经走到这儿了,如果不跟着我继续走,以后孤身一人的,依靠谁啊。

那妇人的喉咙里卡了一声凄厉的尖叫,被人堵住了。

外面还有人吃酒呢,你叫什么。怎么,觉得下去以后还要跟着我,吃亏不成?女声道,别忘了你现在还活着,我也还活着,得用活人的脑子想问题。至于回来的那姑娘就看你还敢不敢不小心,做事留尾巴,让人给找到蛛丝马迹了。

是、是。

嘎吱。

门开了。

妇人踉跄着走出来,脸上覆着冷汗,一把挥开上来扶她的一位姑娘,脚底软了下,但抓住栏杆,稳住了。云离没看见房间里走出来的其他人,就像那些人也没看见他一样。而今云离对各种气味越来越敏感,此时,他捕捉到了划过鼻尖的一丝气息。那气息应该是附着在符咒上面的,和云离画的这种大致一样。

那女子和尉迟令有什么关系?和乜沧又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她和尉迟令、和乜沧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