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2 / 2)

清观魇影记 影小匣 5803 字 2019-08-05

云离不提究竟谁幼谁长,只道:仙门讲究按资排辈,这点,他顿了下,直视对方的眼睛,和你们武林相通。京吏腰间佩剑,剑柄末端刻有小字;那小字虽是草书笔法,难辨其详,某某宗门的大致轮廓云离还是认得出来的。京吏只愣怔一下,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佩剑露出了一角,语气缓道:云公子眼明心敏,我王进徽就以武林的方式见过各位了。

他自报姓名,话音未落,突然劈出一掌将旁边的一张木凳折为两截。这掌属隔空击物,气流行至中途难免混乱,两截木板瞬间因此迸起,其中一截猛冲至苏瞳面前。云离不明白对方这突起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只下意识用绿光将那块碎片挡了。不料另一块被他忽视的并未着地,其在空中的轨迹不知何时指向了他的太阳穴。

眼看来不及闪避,木块居然自行减速了。云离抬起手臂挡在身前,同时分心看了眼那尚在空中但已有落地之势的木凳碎片。碎片尾部,一缕隐隐约约的白色光亮将木块牵制着,光亮的另一端缠绕在苏瞳腕上。

苏瞳的灵力只有三成,他用具化的灵力准确牵制飞行中的木块已是不易;那木块没立刻凝止,凭着股积蓄的势力再飞了一小段,才贴着云离的鼻尖落下。

王进徽牵起嘴角道:云公子,王某见你身上确有文气和武气并存苏公子武力稍欠,相较你还差了些。

云离这才知道刚才的两块木板都在这人的掌控之中,实则王进徽想以此来比较比较云离、苏瞳二人的实力。云离心下无奈,不知道是王进徽对他感兴趣还是那嘉辉皇帝对他感兴趣,以至于拐弯抹角来让他当个苏瞳的陪赠品。

云离努力地客气道:王先生,这文道和武道啊,好比两棵大树。有些人爬得上一棵,却爬不上另一棵,而有些人两棵树都能爬。这两棵树都能爬的人,也有个区分。譬如苏公子和我。为了拒绝对方旁敲侧击的邀请,他说着说着把手势也用上了:你看,武道这棵树呢,我在这儿,苏公子在这儿,我们之间看似有差距,但苏公子若是再多进几尺,这差距很快就没有了。再看这文道:我在下,苏公子在上,按理说我努把力也能追及;可苏公子一直向上从不懈怠,我却毅力不足无心再攀,所以这文道上的差距,我和苏公子只有越拉越大的份。说完,他把苏瞳朝前一送,再次荐道:哪颗金子才有升值的潜力,王先生该明白吧?

王进徽笑笑:云公子前边的话妙趣有味,后边的商人之言,未免浅俗了。

说书浅俗经商也浅俗,云离觉得若嘉辉真见了他这个浅俗之人,恐怕要后悔。他想着自己的意思已经够清楚了,王进徽竟不罢休:云公子还年少,心念是要固执些;等云公子再大点,自然会明白满腔热血总要有地方挥洒、身为人才总要有人赏识的道理。云离只当听不见。王进徽这话,对个货真价实的少年讲兴许有用,对个上了年纪的司命讲就纯粹是白费口舌了。

众人沉默半晌,而后王进徽躬身请道:那苏公子先随我上路吧。

苏瞳心境平和,有人来人邀他入京,他脸上也没有表露分毫欣喜。刚才他看似盯着地下的木块,实际上目光分散,想在思考其它事情;直到王进徽请他上路,他才凝神点头。

云离:王先生你等等先他喊住王进徽,走去把那个跟苏瞳同去湖州的司命小仙叫了来。司命小仙还不明状况,手里就被云离塞了马缰,荣领驾车入京的任务。云离恨不得把马车拆散来看,前前后后检查了好几遍,终于安心放苏瞳上路。

自临街的竹林转回书院,筠瑶对云离笑道:怕再出事?

云离:防火防盗防尉迟。

筠瑶笑容收敛:尉迟?云离君何意?

云离取出观清镜,不回避许真,把苏瞳、莫青坠崖的前后场景呈给她看。筠瑶和许真皆是神色凝重,又听云离说了到充州见尉迟夫人的后话,两人立时无言。良久,许真道:可这和云离君你防备那位京吏有什么关系?

云离:筠瑶君,你说尉迟令在失踪的那段时间求师武林,可知他拜谒的是哪个宗门?

筠瑶回忆道:燮明宗。

云离道:我看王进徽佩剑上的草书轮廓,也像燮明两字。

如此,尉迟令和王进徽关联起来了。

筠瑶明面上不说,旁人却都看得出她其实对尉迟令喜爱有加;此时她颦眉抿嘴不言语,显然是不愿意认为尉迟令和尉迟夫人的行径有牵扯。许真小心翼翼道:云离君尉迟府做的事,尉迟公子他或许并不知情。

云离:我看也是。而且,他真心实意给苏瞳争取机会,至少在皇帝面前说了三次。从那天一小书生咽下的半句话想来,尉迟令在回云珏以前,就已经为了苏瞳面见过嘉辉。按人之常理,尉迟令会搬出苏瞳的乡试、会试成绩来说服皇帝。云离的猜想没有错,嘉辉不是会轻易降低原则、改变主意的人,这也解释了王进徽作为嘉辉派遣的京吏,为什么有意请云离入京:因为尉迟令第二次为苏瞳和嘉辉商量时,把云珏书院的人和事当成一层金,给苏瞳镀上了。

当然,最后尉迟令的落点还是在苏瞳本身。所以,在第三次就苏瞳的意外请见嘉辉前,尉迟令准备了些佐证苏瞳本人才能、品质的证据。

云离省略了分析,道:于是尉迟令拿走了那封信。

若他想得不错,书房里丢的,还不止苏瞳写给蜀州太守的信件。筠瑶和许真尚因为他精简过度的话疑惑着,他已经到书房翻寻了一通,找出几沓尉迟令和莫青练笔的文章给筠瑶、许真看。

筠瑶道:这些是他们平常随性作的文,搁在箱底很久了。

云离:这里边,没有苏瞳的东西。

上下关联,稍作思量,筠瑶大致明白云离想说的是什么了。

许真更为混乱,道:但是,云离君你既说尉迟公子是真心实意为苏公子着想,还防备那王进徽作甚?毕竟和燮明宗有关系的是尉迟公子而不是充州尉迟府,而你又说,充州尉迟府做的,尉迟公子多半并不

令许真瞠目的是,云离把桌上的纸张叠起来一合,道:谁知道呢,我看着尉迟令不舒坦,爱防备谁就防备谁。闻言,筠瑶的面孔松下来,轻轻咳嗽摇了摇头。云离的戒心不关事实,只关私人情绪而已,她也不必再过多担心。

许真犹豫道:云离君,证据确凿,尉迟府那边

云离不答,默默把观清镜收了。他能做什么?拿着铜镜到嘉辉跟前揭发检举?这事的风险不在于检举失败,而在于把司命仙境扯进夏国国事。要是嘉辉认定观清镜是个好东西,坚定吸纳仙门人士的决心怎么办?司命仙境乃至所有仙境的神仙都洒脱惯了,云离和筠瑶自然万分不愿绞进某些事情。

尉迟府所作所为的恶劣影响,以苏瞳入京作为结点。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状元世家今后兴衰与否,还当天观人定、人恶天惩。而天之浩大,司命仙境还算不得其中一隅,云离自觉渺小,悟不透天理当不了判官,觉得还是旁观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