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清观魇影记 影小匣 5957 字 2019-08-05

萧信道:昨天私塾里的五个学生都告了假,我今天得闲,早上到河那边帮爹捕鱼去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养的金鱼死了,恰好一网捞上来的毛子里混了一条这个,就想着要你拿回去。下午碰到安夫人带阿然出来玩,就托阿然给你捎了一个口信,看你要还是不要。

小安然把眼睛凑到那竹篓上,惊道:这个装得了水!

萧信道:爹的手艺。这一转,没几个卖鱼的会编这种篓子。

听到是萧信的爹,安然偷偷别了一眼坐在摊子边的男人,朝竹篓吐了吐舌头,也不知道是在嫌弃这篓子还是想逗逗里面的鱼。

安桐接过竹篓,拨了拨里边的水,一条巴掌大的红色小鱼居然浮上来,吮了吮他的手指。不仅不躲人还把自个儿当小老虎的鱼实在难得。

那多谢,这个我就带回去了。安桐看了看萧信的爹,犹豫片刻道:代我向萧叔叔也问声好道个谢吧。

萧信叹道:我爹面子上装得硬,心里还是对安老爷多有愧疚的。

安桐道:是我父亲不对在先。

安然跳啊跳的要看鱼,安桐便把竹篓拿给他提。

临走,安桐又转身叫住萧信:你是说私塾里的五个学生一起告假了?

萧信点头:他们五个都来自随水镇,镇子上发了瘟疫,他们家中各有生病的人,巫医都请了,医师没辙,巫师只说是有血缘关系的人都要聚起来,在咱们修竹的寺庙里来烧个香,拜一拜。

因瘟疫而死的人,死相惨吗?

极惨。

死了多少人?

随水镇上,家里如果只有一个人染病,就要谢天谢地了。

安桐拢了拢袖子:那医师应该确实没有有办法了。瘟疫,死相惨,只怕又是上面的小仙摆出来看的一出另类戏剧。

萧信正惊异安桐的反应,想问什么,安桐又道:他们拜的是哪个寺庙?

我们修竹的白隐寺。

达雅,你让他们不用拜别的,就拜各自的司命小仙。

萧信为难道:我这个外人怎么好指画别人拜谁?而且,只听说过拜观音拜佛祖什么的,哪有拜司命小仙的?我就算说了,纵然学生家人敬我几分不会赶我,巫师也会赶我走的。

安桐想了想道:明天我去跟他们说。

萧信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震惊不已,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总觉得安桐去干涉此事于理不妥,定了定,带着劝阻的意味问道:你常年被安老爷关在府里闭门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难道在鬼神祭拜的方面比得上巫师吗?

安桐替哥哥道:人人说哥哥是苏宰相再世,书读得多,什么都懂的!他心中满是骄傲,挺着小胸膛说话时声音有点大,被萧信的爹听到了,吃了那边一对又红又酸的眼睛的一剐。他于是又怏怏地蹲下来,和竹篓里的小金鱼到旁边玩去了。

萧信道:这和读书无关的。

安桐莞尔:达雅你也知道这和读书无关,只和救人有关。

萧信只好道:那我和你一起去,我是那五个孩子的先生,方便你和他们的家人沟通只是,苏容,你若要掺和进去,就得有十成的把握。巫师治不了瘟疫,别人只会说听天由命,而你中途插一手,治不好,都会说你耽误了人家巫师行法。

安桐道:十二成的把握。

萧信想了想,明天平旦,你就直接上白隐寺吧。

两人以书生之礼拱手道别。

小安然提着鱼篓,兴高采烈了一阵,但不久便气喘吁吁,把金鱼在左手右手换来换去。再次换手的时候,没提稳,篓子里的水溅出来洒了他一脸,不由悻悻然。安桐看他的兴奋劲过了,便自然而然去帮他提。不料安然晃晃悠悠地躲开了,闪身时打了个趔趄。安桐道:你怎么了?

哥哥回去会被罚抄书,手要酸,阿然帮哥哥提。

对安桐来说,这只鱼篓虽装了水,不过算不上重,提回去肯定不至于手酸,只有安然这样的小身板才会觉得了不得。安桐没给弟弟解释这一层,径自将鱼篓挽过来:不会酸。走了几步,他察觉到安然没跟上来,回头看他。

安然漂亮的眼睛里居然含了一包泪:阿然生下来就是为了对哥哥好的,但总是哥哥对阿然好,不要阿然对哥哥好。

安桐心里刺痒痒地一热,笑道:哪个教你说的?

没人教,阿然自己的话。说罢,便踮起脚去够鱼篓。

安桐把鱼篓给他,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话要留着,长大了之后对女孩子说。

安然说他长大还要很久很久,就要对哥哥说。

安桐一路走回去唇边都挂着浅浅的笑意,当他背着安然翻回书房时,可把守在那里的宋婵吓坏了。宋婵抱起小安然,看一了眼他手里的金鱼,软声对安桐道:娘就猜你和阿然去萧信那里取金鱼了。哎呀,你怎么还很悠闲啊。

安桐道:既然知道,你慌什么?

父亲来找你,没看到人,就让我守在这里,说等你回来了就把你给揪过去。宋婵低着头。

娘给父亲说了吗?

好端端一个大活人不见了,瞒不住嘛,刘叔叔来给咱们送糖的时候也说在集市上看见安家大小公子了。

父亲在哪里等我?

前堂。

安桐托宋婵陪弟弟把金鱼放到竹林里头的池子中,独自一人去前堂见父亲。

雕花木椅上,安老爷安义的腰板挺得笔直,旁边坐着一位面容慈和的妇人,是安夫人安曹氏。整个前堂的风格古朴刻板,很符合安老爷的风格。

安桐在揖身的同时,眼风不着痕迹地扫了扫雕花木桌:没有戒尺没有经卷,想必今天的惩罚不是挨家法也不是背一整夜的书,应该是回书房抄文章了。

父亲,娘。安桐道。

安曹氏温柔地向儿子点了点头。

安义肃然道:我去过了书房,翻看了一下我让你圈的书,书倒是圈的不错,人却不见了。

安桐不说话,等安老爷继续说。

安义道:你在乡试会试中,都没有丢安家的脸,不负厚望,现在在为殿试全力准备,我本不应该占用你的时间。但听婵儿说,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三番五次翻窗出去闲逛,我就必须要正正你的心了。叫你圈家训,是要你晓得,安家家训,是在几百几千年的历史上、在各个贤人的著述里,都能站住脚,是屹立不倒的金言。安家,就要靠家训立家,安家人,就要靠家训正骨。家训在先,家规继后,家规中言道尊尊,你自恃才高过人,不服父亲的管束,谈何尊尊二字。

安老爷说了半天,无非是说儿子你厉害又怎样,厉害也要听老子的话,否则老子很生气,要搬出家训家规来骂你。

安义安曹氏是典型的严父慈母,安义素来对儿子要求苛刻,儿子解元会元的荣誉对他来说只算得上没有丢安家的脸。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称安桐是苏宰相转世,安义愈发严苛,当心着儿子不要在殿试中落榜,安家别被捧到了天上又自己翘着尾巴落下来。所以,以前对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安老爷,如今一定要儿子正儿八经地用功,一定要儿子正儿八经地学苏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