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清观魇影记 影小匣 5988 字 2019-08-05

安桐听明白了,父亲今天不罚他,而是要提醒他骄傲不得,顺便立立家主的威。

儿子记住了。

安曹氏道:记住还不行,做得到才是真。

安桐心道窗还是要翻,街还是要逛,他还要去白隐寺做一件让父亲吹胡子瞪眼的事,口上却答:做得到。

安义道:你娘说你上街见萧信了。

是。

安义拧了拧眉头:萧信他爹说话还酸不酸臭不臭?

儿子只见了达雅,没有和萧叔叔当面讲话。

安义哼声:好,不讲话好,就不要跟他讲话。

安曹氏掩嘴弯了弯眼睛。

安义道:你笑什么?

安桐道:娘在笑父亲您,分明想和萧富叔叔和好,却舍不得面子。安义的脸青了青,倒也不辩解。

阿桐,拿了几条鱼?安曹氏问。

一条。

明天我要和婵儿去白隐寺上香,那里旁边就是修竹河,我把张叔带上,看看能不能再捞几条金鱼和你那条做做伴。

娘明天要去白隐寺?

每月逢五都要去的呀,为我们安府祈福,近来还要为你入京参加殿试的事拜一拜。

明天自己也要去白隐寺的事,安桐觉得能瞒就瞒,毕竟父亲刚才才点醒过他,不能立刻就犯。安府离白隐寺很近,但母亲最早都要辰时到,寺院是一定会去的,在那之前他得把萧信的学生和巫师们引到其它地方。母亲好说话,但若宋婵见到他,是一定会告诉父亲的。

想来,修竹河边开阔,去那里最合适。

安桐道:我养的三条金鱼不久前都死了,也没查清楚是喂养方式的问题还是水质的问题,现在先养一条观察观察,娘你就先不用带张叔去河边了。

安曹氏道:也好。

安义道:你要养鱼,先让张叔养着,你好好用功,别管太多。

安桐:是,父亲。

告辞后,安桐转头回了竹林,见安然正趴在宋婵的膝盖上逗金鱼。宋婵看到他像看见救星似的,长舒一口气道:阿桐,我快扶不住阿然了。话音未落,安然跟滑溜溜的萝卜心一样滑下了她的膝盖,虽被她一把拉住,小鼻子还是碰到了水面。

金鱼从池子里腾起来,吻了吻他的眉心。

第二章

冬天天亮得晚,寅时末,头顶上连一点点紫色都看不到。安府里的人都在酣睡,即便是杂工仆从管家等也不会这么早起床。安桐放心地从大门走,路上偶尔会遇到早起去集市上争抢摊位的小贩,不熟的,就擦肩而过,熟悉的,就侧头避一避。这个时候,闲人们尚且身在梦乡,不闲的各有要做的事情,谁也没有注意到黑漆漆的路道上走着安家大公子。

往南转入山道,便完全不见人的踪影了。树林阴翳,曲径通幽,渐渐有空灵的流水声泻下来,安桐琢磨着,白隐寺快到了。

自从他以安家大公子的身份降生,就再也没有来过白隐寺;祈福的时候安曹氏只带仆从,宋婵来到安府后,有时也会带上她,总之没有带过安桐和安然。如果遇上除夕、重阳、中元等需要祭祀的节日,安府内部就可以操办,也不用专门上白隐寺。还因为怕自己触景生情,安桐是以多次推脱萧信的邀请。

不过,当听到昨天萧信提及瘟疫之事,他心底生发了奇怪的情绪,鬼使神差地想要故地重游。也许是因为他跟瘟疫渊源颇深,因而抑制多时的情绪被敲击了一下。

白隐寺的山道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山道,树还是那些树,寺庙还是那座香火旺盛的赤红色寺庙。一切都没变,似乎是他只隔了二十多天,而不是二十多年没有来。

萧信到得更早,站在百级石梯下等他。

安桐道:达雅。

萧信:苏容兄。

虽然两人少年时是同窗,小时候交情很好,但因为种种原因,后来多年都保持着一份陌生人的敬意,此时站在寺庙前,也许是受到了严肃气氛的感染,彼此更是礼数周到。

安桐走快了一步,比萧信多上了一级石阶,萧信也不追上来,在他后面跟着。安桐不好明言,总不能说你屡屡落榜没有关系你爹和我父亲闹翻了没有关系你出身不好没有关系,来,和苏容兄我并肩而行,简直是讨打。刻意停一下也不好,萧信必然会再退回去,思量再三,安桐假借有感而发,顿了一下,扶住萧信的肩膀道:这白隐寺景致清雅,殿阁嵯峨,有仙境的灵气,我从未拜访,实属一件后悔之事。今日造访,希望不算太迟。

萧信果然来不及停步,补上了和安桐差的那一阶。正下意识退后,被对方手上的一股力摁住了,也明白了安桐的意思,心里感动,笑道:不迟。又环顾一番道: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应此景,正好。

安桐道:我今天恰恰就是来惊天上人的。

未及解释,百级石阶到了尽头,寺庙里传出来绵绵续续抑扬顿挫的念咒声,必定是巫师在作法了。

看看他们进行到哪里了。安桐道。

两人轻声走进寺院大门,和门口扫地的小和尚颔首后,站在一边旁观法事。在场的人都围成圈,里里外外有三十多个人,安桐和萧信默不作声地凑过来也没被发现。众人中间是三个穿着诡异的巫师,正绕着火盆念念有词,手舞足蹈,煞有介事,闭着眼脸部抽搐的样子,似乎真的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话。

只一眼,萧信低声道:快了,半个时辰不到就会结束。

苏容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等他们做完。

不用打断吗?

这些巫师做的事,好比给病人喂了一剂治不好病又毒不死人的养生汤药。不过这养生汤药算是个心理安慰,多一剂也无妨。我如果现在去端了别人喝药的碗,这些人急不急暂且不说,只不过三位巫师要是今天拿不到报酬,帐就该算到你我的头上了。

两人看了一会,竟有点犯困,安桐提出去外面走走。

沿路萧信给安桐介绍着白隐寺各个建筑的历史,也不知道安桐听没听进去,只见他很清楚要去哪里似的,径直从一处被草木掩着的小路往坡上走,来到一间破破落落的小木屋前。

令安桐惊讶的是,他原以为已经废弃的木屋开着门,里面还有人,而且正是他潜意识里想找的人。

主元方丈。

方丈的相貌几乎没有变,只是吊下来的长眉变成了全白。算来他应该已经有六十多岁了。

听到草木窸窣的声音,盘腿而坐、闭幕冥想的老方丈睁开了眼,站起来,拢起袖子给安桐和萧信二人躬了躬身。

方丈。萧信恭敬道。

主元看了看闭口不言的安桐,眼睛里闪过异色,但很快又坐到蒲团上冥想去了。

安桐如梦初醒般,加快速度循着来路返回。

萧信终于耐不住好奇心,问他为什么非要来管随水镇的事,末了又问:还有,我总觉得你好像来过这里似的。

安桐随意道:也许上辈子来过。

两人正商量着再在附近转转,却突然听见那做着法事的寺院里传出惊恐至极的尖叫声。萧信还在犹豫,安桐则想都没想就往下面跑。世上常常有技艺不精的巫师,驱除不了魔障,反倒招来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那三个唱唱跳跳的巫师说不定就干了什么适得其反的事,引来阴魂厉鬼等物,惊吓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