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1 / 2)

说过多少次,这里不是让你来喝酒的。

易鹤平提着陶罐从一座座整齐排列的石碑中间走过来。

秦长老毫无威严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他还穿着那件沾满血,带着刀痕剑痕的黑色长袍。那把经过特殊处理不起眼的长刀横搁在一旁的地上,旁边横七竖八地扔了一地的酒坛子。他靠在贺擎川的墓碑上,旁边就是关之羽的墓碑。

易鹤平走过来的时候,秦长老也不抬眼,依旧垂着头摇晃着手中的酒坛。

坐在这里的时候,秦长老总有一种错觉,就像大师姐和贺擎川还在身边,他们还是当初九玄门主峰上打打闹闹互相看不顺眼,互相挑衅的弟子。就贺擎川和秦长老的脾气,在那时候,他们的关系绝对称不上和善,私下打架简直是家常便饭。关之羽看他们打得过了,就一人一刀背拍过去,然后一个个提过来,一拍酒坛说喝酒,喝酒。

以前,在这里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秦长老看着关之羽的墓碑,就觉得大师姐还在身边。如今倚着贺擎川那个倔骨头的墓碑的时候,他也觉得贺擎川那个一根筋的家伙,也还在。

但是,终究只是错觉。

墓碑还是墓碑,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嘻哈打闹一起喝酒只存在回忆里。

我来陪他们喝酒。秦长老晃着酒坛,你又不喝酒,我不来陪他们两个喝酒,谁来陪他们喝酒?

江池和陈章都死了。

易鹤平也不在意秦长老好无礼数,他放下陶坛,盘腿也坐下来了。

秦长老将他带过来的陶坛拿过来,拍开。

易鹤平口中说着,这里不是让秦长老喝酒的地方。但是带酒过来的人也是他。秦长老讨厌他这种明明心里想的不是那回事,口中说的却像那回事的样子。当初他们喝酒的时候,易鹤平也是这样,口中说着不该酗酒,其实什么酒口感最好,什么地方有灵泉可以酿上好的烧酒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易鹤平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喝酒的?

大概是在大师姐死了后。

关之羽留在了京陵台再也没有回来,易鹤平就成了他们的大师兄。于是仿佛是一夜之间,易鹤平就变了,他不再喝酒了,不再和他们打架了,不再偶尔也会笑得肆无忌惮。

至于后来当上了掌门的易鹤平,秦长老看他每每都像一拳砸在他脸上,砸掉那把什么事都藏在温和之下的笑容。

大家都是同辈,师出同门,他当师兄的就了不起吗?一副负了很多责任,瞒着他们很多事的样子谁他妈地需要他护着啊?

易鹤平任由他嘲讽,平静地看着关之羽的墓碑,没有说话。

不仅仅是秦长老认识江池,他也认识。

他们是一代的人,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易鹤平看着自己认识的,自己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死去的人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背负使命。其实易鹤平自己也想像贺擎川一样,痛痛快快地拔刀,痛痛快快地像个男人一样死去。

但是他不可以。

他是当师兄的人。

所以这些话在易鹤平心中滚了滚,始终没有说出口,他问起另外一件事:东西呢?

秦长老冷哼了一声,从纳戒中取出一张不知道用什么兽皮制作的古卷扔给了易鹤平。

接住之后,易鹤平展开了古卷。

古卷上绘着的是十二王朝的地图,其中金唐王朝的区域中做了许多星星点点的标注。那些标注多分布在金唐王朝的南部地区,从标注的地点来看赫然是分布在金唐境内一些青冥塔的所在位置。

易鹤平一一掠过做了标记的青冥塔,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是打算故技重施吗?

易鹤平低声说。

我在苍濮王朝与金唐王朝的边境也走了一趟,苍濮王朝的灵药是通过金唐流到齐秦王朝过去的,在对付九州钱庄的时候,齐秦用的毒药就含在这些灵药中。秦长老淡淡地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让分庄的弟子开始往会撤吧。

易鹤平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留下一部分,保持表面上的样子,其他的往回撤吧。

那留下的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秦长老眉一扬,就要发火。

易鹤平平静地看着他,说:我不想我九玄门的弟子,像那些九州钱庄的弟子一样。

秦长老顿了顿,没说什么了,他又将十几块青铜牌齐秦王朝发给投靠的修仙者的青铜牌扔给了易鹤平。

秦长老在破了姬乌的结界之后,也将这十几块铜牌带了回来。

齐秦就是用的这玩意。秦长老斜着眼看易鹤平,再给他们三百年的时间,他们也不该研究出这东西,就算是有古氏十八的魔帮助,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能够大批量地制造。到了这地步了,你是不是该把一些东西说出来了?

易鹤平接住了铜牌,食指掠过牌面上的铭文。

第194章 百里掌门

这些青铜符牌在混沌纪元的时候, 被称为\"令\"。

易鹤平没有回答,但是有一道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秦长老抬起头,只见披着黑色长袍的百里疏穿过一块块墓碑,慢慢地走过来。

看到百里疏所穿黑袍上金线和银线交织形成的古文刺绣, 秦长老微微失神了片刻, 他偏过头去看易鹤平。易鹤平站起身, 面色平静朝百里疏行了一礼。百里疏垂着眼,神情显得十分安静。

秦长老看着这对师徒, 忽然嗤笑一声。

易鹤平看了他一眼。

秦长老他们几人中最桀骜的一个,当初在九玄门主峰上, 就是因为这点,他和贺擎川打架打得最频繁。后来他当了掌门, 秦长老更是从来不循什么礼数当然,易鹤平明白这个和关之羽的死有关系。但是秦长老的确就是一个骨子里透着骄傲的人。

当初他带回百里疏的时候, 秦长老就是第一个反百里疏当九玄门大师兄的人。

就在易鹤平想要开口的时候,秦长老伸手一按地面, 摇晃着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毕恭毕敬地朝百里疏行了一礼:见过掌门。

秦长老的确反对让百里疏当九玄门的大师兄那时候被易鹤平带回来的百里疏还只是名少年。站在大殿里神情安静而又悲伤。把那么沉重的宿命压到一名孩子身上, 是件很可耻的事情。什么所谓的定数, 他其实统统都不想管。

属于他们要面对的宿命,就应该自己挑起担子来,把希望把责任压到一个孩子身上,算什么男人?

但是, 就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贺擎川走进京陵台,然后和关之羽死在一起一样。他什么都改变不了。象征着九玄门掌门地位的黑袍最终还是披到了百里疏身上。而看到青年穿过墓碑走来的时候,秦长老就已经明白了。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曾经九玄门的弟子,那名沉默悲伤的弟子,更是在混沌纪元里,在万仙纪元里主导了种种不可思议之事的百里家主。

他能够对易鹤平不敬,能够对九玄门的其他元老不够礼数,但是面对古氏十八中百里一氏的家主,即使是他也只能俯下身去,秉持最高的礼数。

无关骄傲,这是对历史洪流里,撑起一切的英雄的敬意。

百里疏不躲不避,沉默地接受了秦长老的这一礼。他从易鹤平手中拿过了一枚青铜符牌,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抹,青铜符牌在他手中化为粉末,一道清灰色的光从粉末中升起。百里疏修长苍白的手微微一握,将那道极细极淡的光笼罩在手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