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2)

清观魇影记 影小匣 5989 字 2019-08-05

破巫师最后那句话,云离怎么想都觉得含有诀别的意味,像是他准备了几年就为了一朝扑火。他背上一寒,赶忙把乜秋塞在他纳袋里的东西掏出来看,只见那是团糅在一起的各种符咒,打开来,符咒里夹着一张字条。字条道:小哥,这是你进门时我开始写的。我想着,你和苏公子今天既然是专程找我,往后我们肯定没有和平见面的机会了。

废话半天,最郑重的语言落在最后三个字上:愿安好。

乜秋没个收拾,字条杂在符咒里就分不出来了。他塞得急,来不及找,索性把符咒也一起团给了云离。

乜沧和乜秋肯定是进入了某个结界,结界外的人才会看不见两人。云离没办法找到结界的入口,更别说突破到结界的内部。他不知道那两人各自打的什么注意,只依稀觉得破巫师有危险,说什么也要把破巫师拉出来。找不到结界,但他可以找到乜沧的羊场;去羊场寻些东西攥在手里,他不信乜沧还能耐住不出来。

苏瞳带云离去了嘉辉给他划的一处宅院,让他换上文武科书生的衣服,再集合小书生们,以借用武场的名义进了宫门。小书生们意识到是出了什么事,但都不做声,依苏瞳所言去武场练武,对云离乔装进宫之事绝口不谈。

从武场出来,苏瞳走在前面,送云离去到北门花园附近的莲花池。

莲池残败,褐色的衰叶层层铺去,掩着水面之下的幽幽黑暗。

云离在伸入池中的亭子里往下一望,看倒没看见什么,却不慎吸了一口浓烈难言的巫师气息。掩着鼻子退回来,云离见苏瞳站在亭外看着他不动,过去推了他一下,催他快走,道:你送我到这儿就够了。我反正是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被发现了的话,避一避就行。你不一样,要是被人看见,还得编点话说,麻烦。

苏瞳走到亭子边: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云离沉下目光,抽出剑在他和苏瞳中间虚画了一道痕迹,声东击西,另一只手迅速在苏瞳肩上拍了道封印。按说这封印可以管一个时辰,不料当云离刚屏息下水,就听旁边有落水的响动。适应了会儿,云离睁开眼,只见苏瞳正向下潜去,非但不受封印的影响,还比他浅得更快。

追上苏瞳,云离握住他的手腕一探,才知他的灵力突破了六段,自然有能力破解封印之限。

水中不利于交流,云离只好跟着苏瞳继续下潜。游着游着,两人只觉池水深得可怕,完全超出了正常范畴。周围的景物迷蒙一片,模糊而诡异,墨绿的光芒昭示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已与外界剥离,来到了一处拓展空间的结界。

下坠的速度异常变快,云离不慎呛了一口水,回过神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可以在水里呼吸了。他回头看去,来时的方向没有一点光亮,错乱的颜色颠倒了上下。人在这结界之中,方向感全无,有种空间观念全然破碎的无力感。

衣服湿透了,却不觉得冷。

耳旁明明是空洞无声的世界,脑海中却有喧嚣嘈杂在翻腾。

所有感官似乎都失灵了。

再一回头,东西南北之分好像都成了过去的记忆;一丝惶惑钻出心头,呼吸很顺畅,可云离蓦地产生溺水的恐惧。苏瞳环住他的腰,帮他翻了个身,伸手指了指前面风中残烛般摇曳的一粒微明。

忽然,野马奔腾般,无数比周围的黑色更加浓重的影子略了过去。

云离:那是什么?

苏瞳:先过去看一眼再说。不是,我是说刚刚窜过去的那些是什么?云离旋即意识到方才那一瞬间自己看到了属于其它世界的东西,摇了摇头:没事,眼睛花了。苏瞳紧了紧他的腰,这时,破剑自己飞了出来,云离握住剑柄,由它牵引两人向前。

微明放大,不久,一倾斜的巨盘映入眼帘。

破剑调整方向,两人视野中的巨型圆盘逐渐摆正的同时,脚底踩到了实地,周围也顿时没有了水流的阻力。触觉随视觉、听觉一齐回归,冰窖般的温度立时攀附而上,云离和苏瞳低头看去,都见衣服上滚着一层寒流。

比严寒更冷吸引人注意力的,是圆盘中心的一株巨大枯木。

枯萎的树干需数十人合抱,上百条锁链嵌入枯木,另一端缠绕着在圆盘上痛苦爬行的人。巨树的顶端延伸入黑暗,其傲然睥睨之姿,让人毫不怀疑它有着刺破苍穹的高度。巨树散开的枝杈虬结成一层层镂空的天顶,数上去,肉眼可见的刚好九重。

除了铁链,还有另外一样东西束缚那些表情扭曲的人。

巨树的枝杈制成的拐杖。

每根木棍都插在近人的第九个铁环中,以让羊场中的羊更加固定;圆盘上的人,彼此之间可以龇着牙吼叫、示威,却不至于接近对方互相撕咬、嚼烂对方的脖子。

某种力量在抽取人的生气,把从人体内抽出的东西输送至枯木的树干。充当传输者的铁链叮叮当当作响,受力过久,有些自中间断裂了。断裂的那些锁链管不住羊,羊于是拔出巨树的枝桠,带着这自己最痛恨的东西逃亡天涯。

云离走近那树干,提起剑,狠狠插入树皮,再旋出来,撬下一块。巨树受了伤,被拴在锁链上的那些人似乎得到了缓解,不再那么痛苦,抬起头痴痴地望着大树。云离不去看那些人的眼睛:那些眼睛里可能有某种期待,然而他承受不起。

他可能救不了这些人。

他不过是想把混蛋乜沧砸出来,只是觉得该死的不是破巫师,只是因乜秋那道隐含悲伤的目光感到心烦。只是自责。

苏瞳拔出剑,同他一起撬那树皮。

云离停下来,摁住苏瞳的手:鱼鱼一个人呆太久了,你去陪他。苏瞳沿着树干往上望,望着望着竟轻轻笑了下,道:你的纳袋,没有人在外面解的话,里面的人出不来吧?云离默然,吸了吸两腮,而后把剑丢开,打开袋子把他往里面送。

云离!

你也知道嘉辉放任乜沧搞这混账事,一旦乜沧知道你发现了这地方,你以后怎么办?!你又不是不了解嘉辉,在他眼里国师就一个,辅国没了,他大可以再任!

皇上若残暴杀戮,一国或将不宁,今日我就是把眼睛蒙上,以后也会去朝堂上直谏。

你读的这是什么酸书?!

云离只看见苏瞳眼睛里面满是血丝,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红了。

苏瞳拂开云离的手,捏紧剑柄,猛地刺了一剑,连带心底的一些情绪也刺了出去。他真想说实话,说你看起来很难过,这里很危险,凭什么不准我留下来陪你;然他清楚,云离此刻听不得实话,听了只怕要送他一拳,把他砸晕之后放在袋子里装着。

云离咬着牙:我谢谢你这句话。谢苏瞳留在这儿不全是为了自己,否则等他去嘉辉面前找罪,自己还得后悔当时为什么没直接把他拍晕了藏起来。破剑折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云离瞪了一眼:偷什么懒?继续扒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