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清观魇影记 影小匣 5812 字 2019-08-05

苏瞳点头:是。

乜秋隐约觉得这个行事古怪、于他而言目的不明的仙君写的不是什么游记,但他没来得及细想,只听外头的天上劈过一声惊雷,紧接着雨点击打地面的声音把行人们的轻呼声淹没了。

云离轻描淡写道:又下雨了。

下雨了下雨了!茶馆老板从柜台里面跳出来,踩着密集的雨声,奔出去把摆在外面的椅子桌子都搬到了室内,各位可得在我这馆子里边多坐坐了。

这雨来得急、来得猛,乜秋出去吃东西的念想泡了汤,他举目四望,只有寡淡的茶水和吃下去会死人的木桌木椅,不由四仰八叉摊在椅子上,挥泪道:小哥、苏公子,我饿。

云离转头道:苏公子你饿不饿?苏瞳还没说话,他又对乜秋道:苏公子都不饿,你饿什么?

乜秋被云离惊呆了,可一时无言以对。

街道上,踢踢踏踏的奔跑声四起,有些疾走的声音在茶馆门口中断了,转换成为挥袖甩水的声音。随着势力毫不减弱的雨下得越来越久,茶馆里聚集了越来越多避雨的行人。云离那几句话里的元素依次登场,现在就只等一位恰好经过此地的说书先生了。

不多时,一长褂先生进了茶馆,拿着伞,但身上的衣服还是被雨水浸得深一块浅一块。

对于此人,苏瞳和乜秋没有过多在意,但在云离眼中,这人在着装上、举止上能凸显身份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不啻面上直接写了我是说书的几个墨字。

那说书的走到柜台处,瞟了瞟在场被淋得狼狈不堪的众人,对茶馆老板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他说话的时候,茶馆老板频频点头,最后抚掌大喜道:好哇,先生有请!老板响亮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纷纷投渚视线。

云离道:那人好像是个说书的。

他注意着苏瞳,但苏瞳只是稍稍抬了下眉梢而已。

说书人到最前面的木桌后面站定,说自己一早想赶回老家随水镇,不想途中遇雨,而大家相聚有缘,闲来无事,不如听他聒噪几章奇闻异事。报完来历,他反手抽出袖中折扇,铿然一抖,又端起桌上的醒木一拍,声音一扬,以话说二字作为引语便讲开了。

说书人的声音抑扬顿挫,异说诡事信手拈来,妙语连连,座下一片叫好。

云离只顾着在苏瞳脸上抠下一丝笑容来,也没听清木桌后那人到底讲了些什么。然而随即他发现苏瞳听个说书跟听学一样,正襟危坐,不论是唏嘘处还是笑声哄然处都一个表情。

正当云离再一次因为苏瞳感受到了挫败感,说书人话锋一转时提到的一个名号,瞬间把他激得一惊。

说书的道:那古树妖魁自打从小厮口中得知仙君丈夫负心一事,便噩噩终日,自断修为,发誓此生再不入天界,甘作人间一无情凡木诸君携着这段仙妖孽恋,再回看方才苦情的才子佳人,便可知三界上下,情字无常,怎初时的海誓山盟延续得了

古树妖魁?

云离抱起手臂,开始认真听那人说书。不过,这四个字他再没在后文中提到。

呵,听一场凡人的说书,竟然能听到自己亲娘的名号,也是奇了。

云离回过神来,耐下性子听了几段故事,觉得其中并无甚值得称道的地方,不禁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从某种角度来说,仙界司命和凡间的说书人有着天然的联系:凡间的故事脱胎于现实,而凡人的现实是被司命仙的命簿推动的。司命仙的戏是根,说书人的书只是枝叶而已。在作为司命的云离听来,凡间说书人捡的枝叶平淡无奇,拿到司命仙境去是万万上不得台面的。

乜秋道:怎的,小哥不喜欢?

云离:我讲得比他好。

闻言,苏瞳低头端起茶杯,凑到嘴边却没有喝,又轻轻放下去了。

乜秋:小哥,人是专门干这行的。小哥你的故事再奇,讲出来可就不一定比得过人家。

此时,醒木声冲出了掌声的包围,说书人结语道:终了,不在话下。

话音落,纸扇叠起,鞠躬谢场。

下面的人喝道:再讲!再讲!

先生再说一章!

就那妖魁一段,何妨细细说来?

说书人委婉道:在下连夜赶路,不敢停歇,只为盘缠不足,境况窘促所以还望各位捧个钱场。

说书人赚说书钱,合情合理。下面已经有人在掏钱了,云离却几步跨至木桌前,抢话道:大家要听的古树妖魁这段,我来讲,各位不用出钱。包括那说书的在内,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凝滞了,被突然冒出来的小公子惊成了塑像。

有人道:这不是云公子吗?

是云公子!

一旁的说书先生强笑道:小公子这是何故啊?

云离道:无故。

说书先生道:对仙门而言,说书不是什么雅致行当,小公子何必抢我这粗浅俗人的一碗饭?

云离想了想,走到苏瞳面前,把他原本准备的买包子的钱讨了来,递给那说书先生:别人听书给钱,你听书得钱。这生意你做不做?

说书先生喜道:做、做。

他接了碎银子,买了一碗茶,在人堆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等待,看这位小公子会讲出个什么名堂。

乜秋眨眼道:小哥这是在干嘛?

苏瞳奇迹般地回了破巫师的话:向你证明,他确实讲得更好。他这语气,就像和云离相处得较久的不是乜秋而是他,更了解云离的也不是乜秋而是他。乜秋哦了一声,庆幸云离这回准备以文服人而非以武服人。

云离绕至桌后,抽出破剑,向空中一掷,破剑立刻幻化成了一个面孔模糊的人形。接着,他手掌一托,掌心处绿色光芒流转,光芒汇集、组合,变为一棵大树的剪影。大树继续变换,生出修长的双臂和双腿,眨眼的功夫就蜕出了身着长裙的女子的形态。

他对父亲和母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凭着残存的记忆只能裁剪出这两个抽象的无面人。

一银一翠,光晕交织,座下众人目不转睛。

在云离的操控下,破剑勉为其难地扮演起了妖魁的夫君,扭扭捏捏地抱住那束形似女子的绿光。破剑的动作虽然生硬,但在光影的掩映下,它演技上的许多瑕疵都被遮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