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 2)

清观魇影记 影小匣 5828 字 2019-08-05

采泪女?

云离给他解释了一通,说采泪女是孟婆的手下,把铁钩当作武器,为孟婆采集熬汤的眼泪,秉承的是吓人不伤人的原则。末了,云离问道:你们做巫师的,没学过类似阴间鬼魂一览的知识吗?

阴间鬼魂一览?

乜秋摇头:呃,没听说过。

云离道:那你们巫师圈子里的教学真是有问题。哎,不怕你师父没教过你,就怕你把学到的东西都当作回礼还回去了,还跟人说你忘掉的东西,是师父从来没有提到的。云离一席老成的话,听得乜秋连连眨眼,赶紧用传不习乎?的圣言敲打了自己一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把师父的话放在心上。

过了会,乜秋刚想笃定地说真没听过,然而一声闷哼让他把话咽回去了。

那边,苏瞳好像梦见了什么,沉沉地喊了一句母亲,稚气未脱的脸上流露出无助。采泪女最能把握人的痛苦回忆,一旦选中一人入其梦境,必要编织融汇此人灰暗经历的片段,以令人流泪。

云离看着紧蹙眉头的苏瞳,莫名移不开眼,也跟着他皱眉了。

乜秋突然道:这么说,那日附于这少年父亲身上的恶鬼,也是采泪女咯?

云离:嗯?

乜秋道:那日我探出的鬼,手里拿的就是这种钩子。

云离纳闷:采泪女不伤人,如何会附于人身招致瘟病?正想着,他余光里的苏瞳醒了,坐了起来,右边眼角蕴着一粒晶莹的水珠。采泪女再次现身,漂浮着,但苏瞳看不见她,不知道自己脸上那滴迟迟未掉落的泪珠被她用手指采了去。

苏瞳望见窗外夜色正浓,在黑暗里平复了一下心情,刚要睡下,房间里的寂静忽而被沙沙的响动撕破了。那采泪女本来想遁墙飘出去,此时听见声音,也不走了,由好奇心驱使着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从地板到天花板都挨着排查了一遍,但没能寻到那声音的出处。

云离目力好,第一个发现异样。

苏瞳的枕边叠着几本书,现在,其中一本书被无形的力撑了起来,沙沙声就是书页在轻微摩擦时发出的。

哗啦。

那本书掉在了地上。

苏瞳和采泪女终于把注意力转向了正确的地方。掉在地上的书自己好像长了脚,自己走动起来,但漫无目的,只是一味乱转着。苏瞳胆子也是不小,俯身一把将那书提了起来,左右翻看了几下。书就是普通的书,既没有长脚也没有长出能支撑身体倒立行走的手。

苏瞳及时调整思维,向书掉落的地方看去。

云离看见,那里有一颗滴溜转的球。

苏瞳穿上鞋,摸索着把旁边桌子上的灯点亮,然后提灯凑近床榻下的不明物体。不明物体有拳头大小,是一个镂空的雕花木球,乍一看去就是个无甚特别的手工艺品。木球被发现了之后,腾地飞起来。苏瞳脸上全无诧异的神色,好像处理过这种事一样,很自然地伸手把木球截住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

云离正想着,忽听乜秋低低地啐了一句刺耳的脏话。

云离小声道:你骂谁?

乜秋:那是我的法器!

苏瞳手中的木球很不安分,装了一会儿乖后,卯足劲挣脱开束缚,目标很明确地朝乜秋飞来。乜秋伸手握住木球,没管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放声道:还认得我?还认得我就好!这阵子你想我不想啊?

苏瞳把灯所对的方向一转:谁?

溜是没可能了,云离和乜秋只能站定不动,换上堂堂正正的表情,好歹不能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那采泪女许是觉得躲在暗处的两人颇有趣,于是闪身飘到云离和乜秋面前扮了个鬼脸。但她马上发现两人的眼珠在随自己移动:这两个人是能看见自己的!加之离得近了,她能明显感觉到云离和乜秋的木球身上有她忌讳的气息,立时又窘又怕,拿袖子盖了脸,带上她采集眼泪的器皿从窗户走了。

刚才采泪女在接近的时候,木球旋转起来,半腰的位置还开了一道形似嘴巴的口子;观察细致的话,可以看到那口子附近的空间扭曲变形了。采泪女一消失,木球合了嘴,钻进了乜秋的袖子。

乜秋道:小公子可知方才有一女鬼作祟?

苏瞳:我不知有女鬼,只亲眼看见了在此偷窃的乜先生和云公子。

云离心傲,哪受得了这样的指控:说话讲证据!

苏瞳道:证据正被乜先生揣着。

乜秋嘻道:哈哈,小公子你说话未免太重。何谓偷窃?据他人之物为己之所有为偷窃。我的法器,当初被你们抢了去,现在回到我手上,只是物归原主而已。说罢,瞄了眼袖子里边的木球:这家伙精气神很足,想是被公子照料期间没受亏待,在这里我谢过公子了!

苏瞳默默把灯放下,又缓缓抬头道:罪人的财物上缴充公后,那财务就不属于罪人了。

这苏瞳看上去是温儒君子,说起话来却不留情面,直言直语,也不把带刺的话先用委婉些的词句挫一挫再说。

乜秋面上一僵,知道他和修竹人的矛盾总归会绕到那场失败的法事上,可在真正证明自己之前,无论他怎样叫冤都没有用。

意外的是,苏瞳刺了乜秋几句后,也不执拗在法器上了,静静走过来,把门一关。

乜秋在门外对云离哈哈道:小公子这是觉得,我们没能耐再在修竹人眼皮底下跑掉,所以暂时不跟我们计较了!

云离抱着手臂盯了一会门,闷声回自己的榻上坐着。

乜秋搂着他的木球回来躺下:小哥,你不睡?

云离:

乜秋无奈道:小哥你一天一小气,三天一大气,再这样下去,你把自己催得鼓起来,我就等着拍球啦!小哥,凡事向前看,等我们求来一场雨,小公子谢我们还来不及,哪会记得今天晚上的事情。就算记得,他也一定后悔不已,恨不得把话都收回去。再说,让人骂一句贼又如何!小哥,你是在清净的仙门里把耳朵惯得太娇贵,听不得人说你不好。要我说,你把身段放下来,跟我走一遭,天南海北闯一闯,什么难听的话都能全当是一绺风!

云离白他道:他说你,干嘛把我捎上!

乜秋嘿嘿笑道:小公子是深谙近墨者黑的道理!

你有脸说!

乜秋:换一个面,近朱者赤!等小哥你用实力说话,把自己抹到红得不能再红的地步,你在我身上沾染的墨点自然就没有咯,我呢,也能沾小哥的光红一红。

次日卯时,天晓。

乜秋打呼正酣,早醒的云离瞧见苏瞳昨夜关紧的房门,开了一条缝。云离走过去,视线朝房间内一探,瞄到苏瞳换了一身衣裳,此时正在系腰带。苏瞳这衣服不是常服,而且说不上来偏大还是偏小,总之不合身。云离猜想衣服是程老夫妇的儿子留下来的,看样式是祭祀所用;苏瞳被程老夫妇收养不久,却又逢着祈雨,程氏还没时间按他的身量给他裁一套服装,所以就把这身衣服给他了。

要再过一个时辰,程老夫妇才会动身去太守府里拜谒。云离起早了,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省了敲门的环节,进到苏瞳的房间就开始游览。